
午夜十二点,写字楼的冷光残忍地切割着雨幕。最后一行PPT终于定格,手指僵冷如铁。办公室只剩我一人,窗外无边黑暗深不见底。手机屏突然亮起,家族群里母亲发来一张照片:打着点滴的父亲独自躺在县医院的病房里,灯影暗淡,他的脸在窄窄的病床上显出前所未有的渺小。我的心骤然塌陷一块,像被瞬间冻结的湖水,冷意直抵骨髓。泪水模糊了短信界面,我艰难地敲下“知道了”,却迟迟悬在发送键上按不下去。 ——这一刻,我追逐的所谓“波澜壮阔”,原来早已埋伏下撕碎内心安宁的刀剑。
曾几何时,我心中也有过清水般的宁静。幼时外婆家的小院,是我逃亡喧嚣的城堡。夏日的黄昏,外婆摇着那把脱了毛的蒲扇,老槐树下斑驳的光影在粗糙的石桌上缓缓爬行。竹椅吱呀作响,她总有讲不尽的故事,声音像院角那口老井的水,沁凉又妥帖。我趴在她膝头,蒲扇带来微风,蝉鸣织成金网,时光仿佛凝固在蜜糖里。那时并不知,苏轼所言“人间有味是清欢”的平淡至味,早已在寻常木桌上,外婆那碗飘着几粒葱花的清汤素面里悄然铭刻。
时代列车呼啸,裹挟着所有人奔向沸腾的功名场。我的桌案堆满了文件如山,一个又一个项目的“辉煌战绩”在朋友圈亮闪闪炫耀;早高峰地铁挤碎尊严,午夜写字楼灯光吞噬星光;衣橱里塞满未拆吊牌的时髦包装,内心却荒芜得寸草不生。我们在信息洪流里疲惫泅渡,在点赞声中狂欢跳舞,却不知灵魂早已漂泊失所。正如卢梭叹息:“人虽生而自由,却无处不在枷锁中。” 我们心甘情愿地锻造铁链,追逐着所谓的“波澜”,却把自己押进了孤独的囚笼——手机屏幽幽的光,映着一张张空洞的脸庞。
展开剩余57%那个周日清晨,我开车直奔医院,车轮碾过雨后湿漉漉的马路。在父亲病房外那条旧走廊上,我遇见一位满头银霜的老先生。他独自坐着,膝上摊开一本旧书,窗边小桌上放着一只粗陶罐,里头养着两三枝不知哪里采来的野菊花。阳光穿透玻璃,温柔地照亮他微微佝偻的脊背和书页边缘,也照亮了花瓣上晶莹的露珠。那一刻,空气静谧得像凝固的琥珀。他抬头对我轻轻地笑了一下,那笑容有着奇异的安抚力量,仿佛带着草木清气穿透了医院消毒水的味道。
老人说:“孩子,外头的风浪喧天,你的小船若总跟着浪头打转,哪有自己的航向?人这一生,不过是‘形如槁木,心如死灰’(庄子语),看似枯寂,实则藏纳宇宙生机。你父亲这病榻,岂不就是老天让你停船靠岸的港湾?”那一瞬间,我泪如泉涌。
父亲出院那天,我执意接他暂时同住。起先,他局促不安,生怕搅扰了我奔忙的“大事业”。傍晚,我拉他到家旁寂静的河滨公园散步。夕阳熔金,河水染成温暖的橙色,微风挟裹着水汽与泥土芬芳。我们不说话,只慢慢地走。走着走着,父亲紧绷的肩头松软下来,脸上渐渐浮现出沉寂已久的平和之色。路灯亮起时,他小声说了一句:“好多年没这么松快了。”
原来,这就是杨绛先生历经沧桑后所言的“最曼妙的风景”——并非轰轰烈烈的外在成功,而是灵魂深处那波澜不惊的笃定与深海般的宁静。
我开始笨拙地重建内心的港湾。推掉无谓应酬的夜晚,厨房里弥漫着米粥咕嘟的香气和青菜下锅的噼啪声;周末早晨,我关上手机,翻几页老书,指尖在纸页摩挲,时间有了丝绸般温润的质感;学着在阳台种几棵普通花草,看它们在时光耐心浇灌下伸展叶片——梭罗在瓦尔登湖畔早已叩问:“为什么我们如此匆忙地走向成功,又在如此可疑的事业上从事冒险?” 我们耗尽心力追求的远方未必是真风景,真正滋养生命的甘泉,或许就在此刻脚下这片曾被忽视的土地上。
世间喧嚣如潮,真正的勇者,是在万丈波澜中守护自己一方心灵灯塔的人。
推窗望去,城市霓虹依旧彻夜不息。但我们无需再被它的频率裹挟。杨绛先生的话语如深海遗珠,照亮迷途:“我们曾如此渴望命运的波澜,到最后才发现,人生最曼妙的风景,竟是内心的淡定与从容。”这份从容不迫,并非消极怠惰,而是千帆过尽后,灵魂锚定方向的终极自由。它让我们在最喧嚣的舞台中央,也能听见雪花落地的声音。当世界在疾风中旋转,我选择做那个沉默的圆心。
你,是否也准备好,放下那无休止的漂泊,为自己寻一处灵魂的归港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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